
這些城市,要打“硬仗”
上半年GDP“放榜”,沿海的表現不負眾望:“最強一線”上海強勢回血,9.7%的增速領跑全國,江蘇、山東、浙江三個頭部大省,經濟體量大也依然保持6%以上的增長,“第一大省”廣東GDP也首次半年破六萬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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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強如東部沿海,也有失意者。
據福建省統計局發布數據,上半年,全省生產總值25547.80億元,同比增長3.8%,在十強省份中僅略高于湖南(3.6%)。
工業,是最大的“失分項”。今年1-5月,福建規上工業增速同比下降1.5%,到6月份才由負轉正,上半年增長0.7%,低于3.8%的全國平均。
放在區域的視角看,福建的失落,又和省內幾大“發動機”的啞火有關。
強省會下崛起的福州,雖然穩坐全省第一之位,但被老對手合肥、濟南趕超。經濟強市泉州,沒有上演“王子復仇記”的劇本,反而陷入困境,上半年增速3.1%,在主要城市中接近墊底,一季度更是唯一一個負增長的萬億之城。省內行政地位最高的廈門,2022年增速4.4%,在15個副省級城市中排名第一,時隔半年就驟降至1.2%。
2023年上半年GDP榜單 來源:第一財經
福建三大中心城市,何以接連歸于沉寂?要實現年初定下的6.5%增速目標,翻身機會在哪?
外向型經濟,猛踩剎車
身居沿海,福建三巨頭都有著鮮明的開放基因。
泉州,唐代以來,就和揚州、廣州、交州并稱為四大通商口岸,宋元時期繁忙的貨物貿易更將泉州港推向四大港之首,成為與埃及亞歷山大港媲美的“東方第一大港”。改革開放后,憑借“三來一補”、“三資企業”積累原始資本,為后來的強制造打下基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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廈門,作為改革開放后最早的經濟特區,這里創造了多個全國第一:第一個利用外國貸款建成機場、港口、通訊等基礎設施,第一家中外合資銀行,第一家中外合資卷煙企業,不勝枚舉。2022年,全國第四的外貿依存度(118.2%)、全國第八的港口集裝箱吞吐量,都顯露著這是座和全球經濟緊密相連的城市。
福州,近代最早的通商口岸和國內第一批沿海開放城市,1993年,世界富豪榜里的43位華人巨富,近半數來到福州“掘金”。2013年,世界500強有91家在這里設廠投資。2022年,福州25%的外貿依存度還高于泉州、武漢這些同樣有著開放標簽的城市。
但對外依存度高,在全球化高歌猛進的年代,對城市而言顯然也是黃金年代,而當全球化退潮,城市前行的巨輪就有擱淺的風險。
進出口數據,可見外貿大市有多艱難。
上半年,廈門全市進出口總額4800.0億元,同比增長8.4%,其中出口總額2232.8億元,同比下降1.1%。泉州更不容易,上半年進出口總額1159.29億元,同比銳減13.7%,出口額和進口額的跌幅都達到兩位數,分別為-13.4%和-14.6%。
廈門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丁長發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,“很多沿海城市,像東莞、泉州等外貿型城市,都有外貿訂單流失的情況,所以外貿數據從去年七八月份到現在,每個月都在往下走,下半年可能更嚴峻。”
一方面,外需收縮拖累經濟增速,另一方面,外資的流出也容易導致一定程度的產業轉移。
一直以來,廈門都是福建省內最大的外資流向地,吸收了全省半數以上的外商投資。但今年來看,外資涌向廈門的熱潮,有所消退。廈門市統計局數據顯示,上半年全市實際使用外資7.7億美元,同比下降25%。
福州的狀況同樣不容樂觀,1-6月全市實際使用外資6.14億美元,跌幅也達到驚人的23.1%。
出現如此驟降,原因何在?
過往,廈門、福州的外資相當部分分布在紡織服裝、電子組裝、食品飲料等低附加值的輕工業,是最容易為越南、菲律賓等新興國家替代的行業。在地緣政治、成本要素的驅動下,外資正在重新布局。
而要讓高端環節的外資“補位”,本地的基礎配套則極為重要。一個高新技術外企要落地,但在當地找不到上下游和市場,最后也只能另擇梧桐樹。
歸根結底,還是要回到城市的產業本身。
制造業,承受重壓
觀察福建三巨頭的半年報,最大的問題無一例外在工業。
福建第一制造業重鎮泉州,上半年,全市工業增加值增長0.5%,其中,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持平。實際上,根據泉州統計局發布的1-6月進度數據,規上工業增加值的增速為0,1-5月還是負增長,同比下降5.8個百分點。
廈門依然沒能扭轉年初以來規上工業下跌的趨勢。上半年,廈門市工業經濟降幅收窄,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下降6.6%,降幅比1-5月收窄2.6個百分點。
福州的工業增長也顯乏力。今年1-5月,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下降2.1個百分點,上半年終于由負轉正,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增長1.4%,其中輕工業下跌7.6%,重工業增長6.9%。
一直以來,工業增加值都是衡量一座城市工業實力的關鍵指標,福建三巨頭上半年在這一項都明顯失分,可見工業承壓不小。這背后,有短期因素也有長期的結構性難題。
現在的城市競逐,正在生動詮釋賽道比努力重要。
縱觀泉州、福州和廈門押注的支柱產業和優勢產業,當中不少正處于行業調整期:消費電子增速放緩,石化行業整體走弱,紡織服裝市場持續萎靡,冶金建材受房地產影響需求收縮……幾大行業的周期性波動,也給地方制造業帶來不小沖擊。
只是,短期因素之外,結構性癥結對經濟增長的制約愈發明顯。
泉州制造業偏向傳統的問題,已經是老生常談,但這依然是泉州的發展之困。
最近發布的2023《財富》中國上市公司500強里,泉州5家企業上榜,其中3家主營房地產,2家從事紡織鞋服。盡管泉州誕生了安踏、恒安、盼盼、九牧、柒牌、361°、匹克、七匹狼、勁霸等一批全國知名品牌,但“品牌之都”近年卻陷入名企總部外遷廈門、上海的尷尬處境。技術復雜度低、產業鏈短、核心環節外遷,帶來的就會是城市后發動力不足。
福州和廈門面臨的,則是如何做大制造業的問題。
對比泉州,福州多年前就開始布局汽車、電子信息、新材料、生物醫藥等戰新產業,先進制造成色更高。但產值對應工業的體量,2022年福州規上工業營收僅相當于泉州的一半,民營經濟的力量也不如后者活躍。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,福州主官曾直言當前發展面臨的問題,包括產業鏈供應鏈存在薄弱環節、科技創新和人才支撐能力不強等等。
廈門的失速,更是進一步凸顯產業問題。2000年,廈門一半以上的GDP都來自工業貢獻,2010年經濟增長的主動力切換到服務業,近幾年二產的占比仍在繼續下滑,今年上半年廈門二產占比滑落到37.9%。而廈門所倚重的貨物貿易、現代物流,由于缺乏產業縱深,創造的產值也有限,2021年廈門當地A股上市公司63家,實現凈利潤率不足2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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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廈門有過不少知名企業,但好像一直沒有出現影響力較大的特色產業集群。沒有強有力的產業支撐,就意味著較少的工作機會,導致人才吸引力的不足。”有企業人士提出了自己的擔憂。
轉型的節奏
現在,大眾耳熟能詳的幾大國潮運動鞋品牌,幾乎都出自泉州,更精確點是晉江。事實上,晉江鞋服產業能在1990年代起步,正是承接了臺灣制鞋產業的部分轉移。那個年代的臺灣鞋業,掌握了全球超過80%的品牌鞋的生產和貿易。
2013年,泉州政府曾特別邀請時任中國工程院院長周濟做產業分析,研究臺灣紡織鞋服產業的產業升級過程,“臺灣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。”前述人士說。“那我們如何延緩(進程)?我們的工業化進程還沒法做得像臺灣那么出色。”
不過,泉州沒有全然照抄臺灣的作業,鞋服產業是轉移還是升級,泉州押在了后者。原因不難理解,2010年至今,紡織鞋服在泉州規上企業工業總產值中的占比都超過3成,是當地的絕對支柱產業。一味轉移撤出無異于放棄過去幾十年積累的產業基礎和優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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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年來,泉州致力建設“智造泉州”,全市超五成規上企業參與數字化改造,推動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轉變。當一雙鞋、一張紙、一塊石頭在設計、研發、技術等方面升級,產品附加值提升,它們就不能再以傳統產業來定義。
福州作為省會,有著更豐富的科教、人才資源,已經培育了新材料、光電、新一代信息技術、氫能源、生物醫藥等5個省級及以上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,戰新產業增加值占規上工業增加值比重已超過40%。
拒絕過度依賴第三產業,廈門出臺了《廈門市先進制造業倍增計劃實施方案(2022年-2026年)》,近年也在搶占新能源的風口,積極引入包括寧德時代、中創新航等龍頭。去年,廈門市動力電池產量、裝車量分別同比增長150%、98%,新能源或將成為廈門重新起飛的增長點之一。
但要走得更遠,三大龍頭都有自身的功課要補。
福州獲批國家級都市圈,各地在項目投資和產業發展中依然存在同質化競爭嚴重,都市圈老大需要思考如何同周邊的寧德、南平、莆田形成產業整合。
泉州作為普通地級市的局限愈發突出,現在還是唯一一個尚未開通地鐵的萬億城市。要吸引高端人才、提升產業的創新力,泉州在基礎設施、公共服務、高教資源方面,得分都遠不及福州、廈門。
面對同泉州、福州不斷拉大的GDP差距,廈門則還是要培育出本土的優勢產業以及科技型龍頭。
接下來,三座城市都有一場硬仗要打。
作者系南風窗長三角研究院研究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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